所幸刚才被震飞,离雪芽潭尚有一段距离。饶是如此,水势也不容小觑。当水墙重重砸在背上时,我眼前一黑,喷出一口老血!
瘫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醒转过来,我强撑着坐起身,吐出血沫子,抬袖把嘴一擦。刚要扎挣着站起来,从天而降两颗球,直滚到我面前。一颗是水鬼的脑袋,还扎着银针,死不瞑目,甫一落地就化成一缕青烟。另外一颗是个草团,我认出它来,抱起它干嚎了一嗓子:“我的戴银啊!”
抱着草团踉踉跄跄的站起来,雪芽潭已经不见了,地上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,周围十米范围内的树林草木呈放射状贴伏在地,断的断折的折。是了,别说水鬼,就是厉鬼也没有这等炸山崩潭的本事啊!此等威力,我险些以为是东风快递送货上门来了。
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泥水,我一瘸一拐挪到坑边一探究竟。挨到坑边,我一愣:黑黝黝的深坑正中,一具赤条条的花白肉/体侧着身子,颇有些妖娆的坐起来,不是很灵光的迷茫眼神捕捉到我的存在:“这是……发生什么事了?”
相顾无言,半天我才憋出一句:“能自己上来么?”
坑壁湿滑陡峭,肉/体几次折腾努力均以功败垂成告终。最后还是我忍着胸腔里的钝痛把肉/体拉出坑来。肉/体光溜溜滚的一身泥水,伤眼,且不成体统。我把湿哒哒的外套甩给他:“说吧,怎么回事儿?”
幸而外套够长,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,肉/体跼促的裹上外套:“什么怎么回事……”
“别装孙子!”我捂着胸口没好气的指了指泥坑:“就这,不是你搞出来的?”
“小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……”肉/体委屈极了:“小生是来洗澡的……”
“搁着澡堂子不去,临秋末晚的你撂这荒山野地来洗澡?”我嗤笑:“骗鬼呢?没听过仙人坎的传闻?”
肉/体羞涩的攥着衣袖,声如蚊呐:“没、没钱啊……小生已经三个月没洗过澡了,这里没人,小生就来了……”
这人间尤物是怎么活过来的?我惊异了:“你干什么营生的?”
“小生……”肉/体讷讷的咕哝着:“会算卦,偶尔也给人看看风水,帮办个红白事……相面起名批八字都做的……”
“啧!”我很是诧异:“有这本事,怎么还混成这副德行?”
“他们都说小生算的不准……”肉/体把头埋在胸前,羞愧的像个鹌鹑:“最近也都没什么人来。”
可怜见的,我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。个头不矮,比我还高出一头,身材瘦削单薄。一头乱发,还滴着水。五官倒是秀气的像个娘们,可惜眼大无神。
我又啧了一声:“名字?”
“唐、唐可人……”肉/体羞答答的解锁了名称。
名字也是猝不及防的惊艳,我嘴角一抽:“咱们镇上吃这路饭的人我倒也知道不少。怎么从没听过你唐可人的名号?”
唐可人把头埋得更低了:“有个诨号,你肯定听过的……小生就是十卦九不灵的……唐不灵!”
何止听过,简直如雷贯耳。
认真说起来,我跟唐不灵的师父马神人是结过梁子的。
马神人倒是有几分真本事,但多半纯靠忽悠走江湖,是真金不怕火炼的一个老神棍。这老东西还在世上活蹦乱跳的时候,曾经用一本破破烂烂的所谓无字天书,骗走了花溆攒了五年的压岁钱。后反劲的小侄孙心疼的直掉眼泪,又不敢告诉他虫子二叔,最后还是我提着人和破本子前去同马神人讲的道理。这么一个苟且龌龊为非作歹的老神棍,居然挑中唐可人这样一个看起来不甚灵光的憨憨做徒弟,着实匪夷所思。
唐不灵其人,说来也是个妙人。但凡他正儿八经坐堂相看从来就没有过准头,反倒有时随口胡诌的一些事情准的出奇。他打卦,十来次能有一次灵验的,还都应在要命要紧的大事上,可愣是没人相信他。客观来说,他是狼来了的现实版写照。
我呲牙一乐,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,得来全不费工夫啊!马神棍,你坑我侄孙儿,就别怪我翘你徒弟了!
“接下来什么打算?有着落没有?”我在草丛里摸索出我的烟袋锅子,擦了擦,插在后襟里。
“没……”
“哦,你看这样啊。我跟你师父虽然不熟,但面儿上的交情还是有的。你既然没地方去,倒不如跟着我。”刻意隐去和马神人恩怨纠葛,我向唐可人抛出一个大诱饵。
唐可人有些怔仲的盯着我头上顶着的一团发髻,上面还胡乱插着根素银发簪,他文不对题的问了句:“你是道士?”
我晃了晃头上的一坨,:“不是,这不显得时尚嘛,美!我呢,叫花浣初,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子,没字号没招牌,业内人称人间壶中界,阴间万宝斋,听说过吧?”揉着胸口,我自顾自的说下去:“就是专门鼓捣些咱们这路人需要的玩意,懂吧?你来我这当个伙计,包吃包住,我可也就不给你工钱,成不?”
这番话唐可人似乎消化了很久,呆滞的眼里渐渐有了光彩:“成,小生什么都能做的!”
鱼儿上钩,我窃笑:“既这么着,那就让我瞧瞧你的诚意。”我绕过深坑,朝对面走去:“跟上!”
“做什么?”
“别怕,一桩夭寿的勾当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