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?”
元妡看着高坐上,绍仁帝扔开一本明黄折子,正抬手揉着生疼的额角。
绍仁帝睁开浑浊疲累的双眼。
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,弄的身心俱疲、措手不及。
他在看到元妡时,露出了复杂难辩的目光,“朕方才问老七,此番出征,归期未定。既已与元姑娘定下婚约,是否让她随军出征,与你一同前往?”
元妡心中咯噔一声,垂下眼睫,“国难当前,殿下自然以万民为先。”
“不错,他自该如此。”绍仁帝略感欣慰,又叹一声,“更何况,北风苦寒,他亦不忍你同去。”
“苦寒的,又何止是北风?最怕奸佞当权,人性变质,寒了忠臣的心。”元妡不再顾忌,诚然问出了心底的质疑,“陛下想过吗?十年旧案终于水落石出,正该查处定罪之时,安宁的边疆却突然起了战事。三国陈兵的背后,是否藏匿着什么阴谋?”
“你倒聪明,而且大胆。”绍仁帝冷哼一声,眼神忽转阴戾,“难道他昱王就真的坦荡磊落,不惧人言吗?伽尼、西萧、晨国,发兵的理由虽荒谬,但众人争抢的狴犴虎符当真不在他手中?数万漠古王军的下落,他也当真不知吗?”
“陛下…还是疑心昱王殿下,所以才会将他发配塞北,只允他十万军去对抗三国之兵。”元妡冷冷一笑。
想必殷王谋反,牵扯出狴犴虎符之时,绍仁帝就已对关漌种下了猜忌。
表面更加亲近无间,甚至可以父子联手合作。
而实际,却是忌惮之心日益渐重,直到听见三国出兵的理由后,达到顶峰。
元妡倏然之间全明白了,
为何绍仁帝明知此战艰难考验,又非胜不可,仍只派遣敌军三分之一数目的兵士应战?
实力悬殊,无力抵抗之下,究竟是想引出什么?
这父父子子、君君臣臣,谁又能真的相信谁?谁又敢真的放心谁?
“是他自己上书请战,不然——何以消退众人的猜疑?何以堵住悠悠之口?”绍仁帝拂袖。
他肃然道,“你亦听见,朕曾经质问过他,他一旦触及了多数人的利益链条,让遏制之人站在同一战线,一齐打压他,他该如何?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?他既然敢站出来,不惧后果,朕,就当他已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!”
元妡明澈的双眸看向绍仁帝,他疑心自己儿子的觊觎之心,她不奇怪。
可下毒之人,阴诡谋算,害了他十年,他如何还能忍?
就算如今形势紧迫,朝堂大乱,需要他这个执政王主持大局,平息风波。
可绍仁帝真的不恨吗?
他自身遭受的病痛灾殃,真的能够轻易抹去吗?
“陛下难道要放过下毒凶手,让他重返朝堂、重掌政权吗?”
绍仁帝闻言,身形怔了怔,眼前涌上一层迷蒙水汽。
“岂余身之惮殃兮,恐皇舆之败绩……如果能选择,朕不喜欢这个‘仁’字。”他尾音颤抖,掩面背身而去,不再理会元妡。
元妡离开太极殿,
耳边一直回荡着绍仁帝那一句极有分量的话。
的确,此时局势,必得有人出来维稳后方朝堂,不给敌国可乘之机才行。
而这个人,满潮之上,非他这位持权十载、势力根深蒂固的执政王莫属。
想来,他亦是算准了这点,才肯定绍仁帝无论如何都不敢动手查办他。
哪怕切骨之仇,在社稷危急当前,也不得不暂时压制。
果然好计呀!
元妡紧攥拳头,抬头见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劈空而下,呈现出风雨欲来的前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