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伊莓醒过来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
空旷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。爱弥儿和罗杰躺在沙发上，莲塘表示他跟爱弥儿授受不亲，罗杰他抱不动。

床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香炉，燃着说不出来什么味道的香，伊莓觉得脑袋沉沉的，仿佛经历了一场梦。可是手上残留的血腥味告诉她，方才肯定不是在做梦。

有点恍惚地下了床，撩开帘子，伊莓就看到空间的光已经暗下来，调节成了晚上睡觉的模式。只有夏兰杜迪沙发边上的灯还亮着，夏兰杜迪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拿着一本书，看的聚精会神，旁边的边桌上放着一杯茶，微微地冒着热气。

“大王……”伊莓脚下有点发飘地走了过去，被垫子绊了一下，直接坐在了地毯上。

夏兰杜迪转过脸来看着她，表情难得地温和：“醒了？头还疼么？”

伊莓揉了揉眉心，人还有点恍惚。

“你哭的太狠了，喝点水。”夏兰杜迪将自己的杯子递给伊莓。

伊莓看着那飘渺的热气，眼睛空空的：“大王……这样的事，我还要经历多少次？”

夏兰杜迪翻页的手一顿，他本以为伊莓会问他文森特是不是好好地入了轮回，或者问他吸血鬼一族为什么要帮助魔王苏醒，可是伊莓并没有问。

“人活得久了，就要一直经历这种事。”夏兰杜迪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，犹如沉静的湖水一般沉重。

伊莓看着那飘渺的热气，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。不如说痛哭之后，人的脑子就会清醒许多。

“大王，如果我现在很想杀人……我以后，还会是我么？”伊莓的声音空洞，犹如从虚空之中飘来。

夏兰杜迪看着她：“你说道德方面，还是性格方面？”

伊莓愣了愣，抬起头来看着夏兰杜迪。

夏兰杜迪将书暂时合上，看向伊莓：“你本身并不是个擅长杀戮的人。你热爱生命，热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和事。如今想杀人，是因为你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慨。倘若你更强一些，也许就能够救更多的人。但是你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，你能做的，很有限。你如今背负起这些痛苦来，也许会让你开始怀疑这个世上的人和事还能否继续热爱下去。可你仍然会因为一点点小幸福就感动，继续爱下去。所以，性格方面，你是一生都不会变了。”

伊莓渐渐瞪大了眼睛，她觉得，夏兰杜迪虽然是在跟她说话，可是她却有一种夏兰杜迪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另一个人的感觉。

夏兰杜迪淡淡地接着说：“另一方面，你还从未杀过任何同类或者说能够自主思考的生物。在人类的历史中，杀戮和倾轧，从没停歇过。这就是人类要走的路，必经之路。若是杀人能让你心安理得，那杀就好了，不必在乎那么多。可若是杀了人让你更加痛苦，那就说明你不适合杀人。如此而已。”

伊莓低下头来，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口气被塞了一整本的道德经，脑子都饱和了。

“你想杀谁？”夏兰杜迪换了个话题。

伊莓眼睛看着茶杯，并未抬头，一个名字轻轻地从她嘴里飘出来，仿佛那蒸腾的热气，转瞬即逝：“魔王。”

夏兰杜迪默了个，嗯，这才叫冤有头债有主。

“我想，赛斯……也很痛苦吧……”伊莓双手握着杯子，热度从杯子传了过来，传到手心里，传到身上。

伊莓觉得没有那么冷了。

夏兰杜迪叹了口气，站起身来，伸出手按在伊莓的脑袋上：“你想好了就行，这件事虽然艰难，但也不是办不到。不过……”

伊莓抬起头来，从夏兰杜迪的指缝中看向他。

“不过，你先把今天的任务量都完成了吧。拖太久了，眼看今天就要过去了。”夏兰杜迪屈指弹了伊莓的额头一下。

伊莓头上吃痛，捂着脑袋，目瞪口呆。

爱弥儿和罗杰醒过来的时候，伊莓已经将组合拳练完了，正在放松肌肉，一面放松，一面看视频。

夏兰杜迪头也没抬：“给家里打个电话，报个平安。”

爱弥儿和罗杰眼神涣散地看着夏兰杜迪，夏兰杜迪咳了一声，瞟了他们俩一眼：“哥哥不在了，父母也不要了？”

爱弥儿一愣，眼泪又掉下来了。

夏兰杜迪一皱眉：“哭什么！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。”

罗杰瞪大了眼，从沙发上爬起来：“我哥，我哥他……”

夏兰杜迪似乎十分不情愿地别开脸说道：“嗯，送进轮回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，反正你们魔族活得长，总能见到的。”

然后就不搭理罗杰和爱弥儿了，抬起头来看见伊莓肌肉放松完了，精灵王陛下就抽出刀来，继续虐菜去了。

爱弥儿哭了一会儿，可是想到还能见到哥哥，心里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。这才想起来看手机，有十多个未接来电。是妈妈，爱弥儿擦了擦眼泪，将电话拨打了回去。

刚响一声，那边电话就接起来了。

“女儿！你们在哪儿？”爱弥儿妈妈的声音透着关切和焦急。

爱弥儿一听到妈妈的声音，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释放出来了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：“妈，哥哥没了。哥哥没了。”

电话那头顿了顿，爱弥儿妈妈的声音一下阴沉了下来：“你先不要哭，什么叫哥哥没了。你哥怎么了？”

爱弥儿抹了一把眼泪，泣不成声。罗杰一把抢过电话来，阴沉着说道：“妈，赛斯捅了我哥一刀。我哥……死了。”

爱弥儿妈妈拿着手机，浑身的血液都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一样，手脚冰凉地瞪大了眼睛。

“怎么了？联系上孩子们了？”爱弥儿爸爸见妻子拿着手机居然愣住了，还以为电话又断掉了。

爱弥儿妈妈缓缓地转过脸来：“你跟凯撒，到底是怎么商量的？”

爱弥儿爸爸愣了一下：“怎么了？怎么商量的你不是知道么。”

爱弥儿妈妈举着手机：“罗杰说文森特死了。”

爱弥儿爸爸怔了怔，眉心瞬间就拧紧了：“不可能。不过是借点血，怎么会死呢。”

爱弥儿妈妈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：“借血？你们不是打算让文森特亲自召唤魔王么？为什么要文森特的血？”

血，等一下，血祭？爱弥儿妈妈猛地捂住嘴：“你让儿子去血祭？！你居然让儿子去血祭？！你疯了么？”

爱弥儿爸爸皱了皱眉，拉住爱弥儿妈妈的胳膊：“文森特才是嫡子，他的血统是最纯正的，这是逼不得已的。总不能让魔法师他们掌握了魔王的血统。精灵现世，龙族怕是也不会沉睡多久了，这时候再不将魔王召唤醒，咱们就要落入下成了。”

“哦……原来是这么回事。”夏兰杜迪的声音凉飕飕地从手机里飘了出来。

爱弥儿爸爸心里咯噔一声，麻个鸡的手机居然没有挂断？！等下，不对，精灵王为什么会跟孩子们在一起？！

“你们以为拿了文森特的心头血就能够唤醒布兰迪么？呵，肤浅啊。布兰迪不爱文森特母子，又怎么会应他们的血之召唤呢。”夏兰杜迪捏着爱弥儿的手机，声音冰冷地穿过电波，到达了爱弥儿父亲的耳朵里。

“为了这个，牺牲了从小养到大的儿子。不过也对，你们魔族，本来就是唯利是图的族群。你们若是有感情，当年也不会自取灭亡。”夏兰杜迪淡淡地说道，就将电话挂断了。

罗杰和爱弥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精灵王抢了手机，而且对话内容……信息量好大啊。

夏兰杜迪将手机递给爱弥儿：“不知道你会用什么表情去见你的父母。毕竟，他们亲手将养大的小猪仔给杀掉了喝血吃肉。”

爱弥儿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，惊恐地看着夏兰杜迪，嘴唇都在颤抖：“不可能……不会的，不会的……”

罗杰也瞪大了眼睛，他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，受到了暴击。

伊莓那边正在让红莲给上药，今天夏兰杜迪基本上每一招都是朝着要害攻击，伊莓直接就挂彩了。幸亏躲得比较快，不然说不定今天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天了。虽然伊莓觉得夏兰杜迪未必会真的杀她，但是迎面的杀气却一点都不参加。

突然听到爱弥儿大声喊不可能，伊莓望向那边，刚看过去就看到爱弥儿晕倒了，吓得伊莓赶紧跑过来。

“怎么了？爱弥儿怎么了？”伊莓抱住爱弥儿，让红莲从系统里拿出来营养液来。

罗杰的脸色难看的无法直视，可夏兰杜迪却丝毫没有愧疚感，揭穿了这层纸，对他来说，不痛不痒。

“你们的父母爱你们，可是当需要你们死的时候，他们会毫不犹豫。这就是魔族，你现在，懂了么？”夏兰杜迪的声音犹如一根刺，狠狠地刺进罗杰的心口。